01
“我的命運是一本不忍卒讀的書,命運把我裝訂得極為拙劣。”
仿佛一夜之間,以這句話開頭的一篇《我是范雨素》火得不能再火,作者也紅了。
農村女孩,初中學歷,單親媽媽。租住在北京城郊接合部的44歲育兒嫂。
一路走來,每一步都磕磕絆絆,甚至鮮血淋漓。
經歷過童年的貧瘠。哥哥姐姐都有殘疾,母親近40歲才生下這個小女兒,草草起了個名字“范菊人”,為了讓一家人吃飽飯,忙得根本沒時間管她。但女孩覺得,一餐能啃兩個紅薯,不會挨打,還能看閑書,實在已經很幸福。
在小村莊的學校里,她是傲嬌的學霸。報出一個地名,就知道在哪個大洲;說出一條河流,就知道它流向哪一個大洋。
經歷過青春的流離。夢想像小說里那樣逃離閉塞小村,12歲自己改了瓊瑤范的名字,赤腳走天涯,去海南島看世界。身無分文,在垃圾桶里尋食,流浪了一段時間又逃回家,被除了母親以外的整個家族,斥罵丟人現眼。
經歷過謀生的辛酸。哥哥給她謀了一份鄉村小學民辦老師的工作。雖然多熬幾年就能轉正,但還是不甘心一輩子坐井觀天,20歲那年又把自己變成一個北漂,在飯館做服務員,笨手笨腳,微薄的薪水僅夠糊口。
經歷過婚姻的幻滅。丈夫酗酒、家暴,婚姻潦草地維持了五六年,她變成兩個女兒的單親媽媽。在別人家做育兒嫂,想到自己的女兒在城中村獨自入睡,夜深人靜時,潸然淚下。
經歷過世相的百味。她看見京郊的富裕原住民,牽著12條狗在打工者蝸居的工棚前炫富。她看見比富豪小25歲、比范冰冰更漂亮的女雇主,“刻意奉承男雇主,不要尊嚴,伏地求食,可能是她的前生已受夠了苦,不作無用的奮斗。”
她的文字有一種讓人驚艷的力量,不是那種華麗的驚艷,而是糅合了簡潔、悲憫、犀利、幽默,有大家風范,泛著手術刀的寒光,把城市光鮮背后的軀體解剖給你看。
顛沛的經歷、出眾的才華,范雨素與之前的農婦詩人余秀華有許多相似之處,幸運的是,她身體健康,容貌樸素卻很清秀。換句話說,跟余秀華的悲慘和傳奇相比,范雨素更有代表性——她是無數社會底層女孩的縮影。
她一直試圖從命運的泥潭里逆襲。日復一日勤勉地寫著字,忽如一夜就紅了,蜂擁而至的媒體記者嚇到了她,這個自稱有社交恐懼癥的女人,倉惶地躲進了廟里。
她壓根就沒想過走紅。寫作純粹是一項愛好,滿足自己的精神欲望,讓卑微黯淡的生活,照進一點點光亮。
02
范雨素的身世,讓我聯想到另一個女性——高小琴。
作為《人民的名義》里頭號女反派,高小琴被觀眾評價為蛇蝎美人、紅顏禍水,據說她的原型,是女富商丁書苗。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那么可恨之人呢?十之八九也有可憐之處吧。
高小琴出生在小漁村,也是典型的底層女孩。與日后的情夫祁同偉一樣,她和孿生妹妹乘船離開家鄉之前,連一雙像樣的鞋子都沒穿過。
那時候,她最大的資本,也是唯一的資本,就是美貌了。貧窮的女孩如果恰恰擁有美貌,那就如同手持一把雙刃劍,一邊劈開前行道路上橫亙的阻礙,一方面也容易誤傷自己。
因為美貌,她被官二代趙瑞龍發現并利用,像明清時期奸詐的揚州鹽商將貧家少女養作“瘦馬”一樣,包裝她、訓練她,肆無忌憚地侵犯她,并把她作為色誘拉攏官員的工具。于是一轉眼,她就從漁家女變成了女總裁,從白窮美變成了白富美。
這個白富美,不只是簡簡單單的花瓶。周旋于高官之間,混跡于政商兩界,察言觀色游刃有余,一顰一笑語帶機鋒,卻又輕松化解掉一次次劍拔弩張的殺機。
給大風集團提供過橋貸款時,她暗地耍了一點小手段,就拿到了大風廠的全部股權質押,最終賺了9.5億,巧取豪奪到了極致。
她智商、情商、財商三高,有心機有謀略。可惜的是,這些心機和謀略用錯了地方,像醫生鋒利的手術刀落到了亡命之徒手中。
事實上,高小琴并非十惡不赦,只是善良被欲望蒙蔽而已。
她何嘗不是個好姐姐、好情人。
面對趙瑞龍的侵犯,她一再犧牲自己,保護妹妹高小鳳,雖然最終,高小鳳也沒能逃脫被當作禮物送給權貴的命運。
遇到祁同偉之后,兩個人在利益的糾葛中一邊滑向深淵一邊相互取暖,從彼此利用到萌生真情,甚至一起生了個兒子。
侯亮平說,祁同偉是于連式的人物,高小琴則是女版的于連。
誰說壞人就沒有愛情,誰說臭味相投不是愛情最有效的藥引子呢?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因為路過你的路,因為苦過你的苦,因為同樣有過尊嚴被踐踏的心碎,你所有的丑陋不堪、貪欲惡念,在別人是鄙視,在我卻是感同身受。
所以,氣場兩米八的大反派祁同偉,會用濃郁的文藝腔認真對她說:你是唯一能夠抵達我靈魂深處的女人。
東窗事發之前,祁同偉執意讓高小琴先走,兩人深夜抱頭痛哭。此時,高小琴所說的話,最能說明她的懊悔:“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和你,還有我們的孩子,守在一起,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平平安安地生活。”
當然,這注定是癡心妄想。從她第一次打開潘多拉的魔盒,委身于金錢和權勢開始,過平凡安心的生活就永遠是個奢望了。
03
可以說,范雨素和高小琴都很“作”。這種“作”,不是小女人式的矯揉造作無事生非,而是不向命運低頭的一股蠻勁兒,借用祁同偉的話,就是非要“勝天半子”不可。
這種勁頭,在出身貧寒的底層女孩身上,尤其常見。因為吃過太多苦,改變命運的渴望就特別強烈。因為受過鄙夷和踐踏,對世界就有更多不滿,更強烈地想要戰勝,想要逆襲。
比如,高小琴的原型——女富商丁書苗,就是出身貧困,早年喪母,特別能吃苦,特別肯鉆營,從挨家挨戶收雞蛋賣雞蛋的農婦,到給高官洗內褲的福布斯上榜女富商,再到鐵路系統最大腐敗案的掮客,最終在牢獄里度過晚年。拍案驚奇,也不過如此。
范雨素是一場正劇,她曾顛沛流離也曾努力掙扎,過上了不富裕、不光鮮,卻踏踏實實看得見希望的日子。她打工、寫字、用辛苦掙來的錢帶著女兒旅游,關照并救濟街頭的流浪者。大女兒成了“年薪9萬元的白領”,每天把公司發的一瓶果汁送給拾廢品的流浪老人。
就算她畢生與富貴無緣,就算她的文章一直無人知曉無人點贊,她也是心底有光的一個女人。這束光,來自她心懷的悲憫,在塵埃里開出花來。
高小琴是一場悲劇,根源就在于欲望蓋過了理智。人活著,心里始終應該存著敬畏。女人有野心不是錯,想成為人生贏家也不是錯。可是,野心超過了良知就是錯,瘋狂到不計代價地想成為人生贏家,甚至到了深淵邊上都不舍得懸崖勒馬,就是大錯特錯了。
生活不是小說,哪有那么多轟轟烈烈的傳奇?
在我看來,一個底層女孩的逆襲,就是正視并接受命運派發的一手爛牌,一方面努力把這手爛牌打好,另一方面避免不切實際的過高期許,給自己設定好目標和底線,過上平凡而有尊嚴的生活。
無論富裕還是貧窮,尊貴還是卑微,每一段經歷都是人生財富。你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同學,別把故事,變成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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