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微信群的一番爭議
這兩天在微信群里，我和一位自媒體作者，就孔子的評價發生了一點爭議。
爭議緣起于L先生的有感而發：研究春秋與戰國。 昨晚翻書36計，L兄總結了一個字：騙。
老莊覺得這個總結很有趣，聯想到魯迅說狂人，在寫滿仁義道德的史書上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了兩個字：“吃人”。我和L先生加有微信，在群里也有互動，就評了幾句：這個“騙”字，極其精彩。以騙為榮為能耐，真是傳統文化的大病。從清末直到如今，屢屢禍國殃民。
群里的T先生，有點糾偏的意思：這可不是滿族人的傳統，而是孔夫子傳下來的傳統。孔夫子篡改歷史，刪編詩經，是這方面的老祖宗。春秋戰國時候。諸侯們靠拳頭說話，所以孔子的騙術用不上。
老莊認為：怪孔子，怪得太遠了。古人說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雖然過于溢美。但是沒有孔子，我們祖先的開化，恐怕真要延遲很多年，華夏文明也拿不出更象樣的思想。在公元前智慧大爆發的軸心時代，以孔子為代表的諸子百家沒有缺席，也沒有丟臉。華夏子民應當感謝、而不是詛咒孔子。當然，作為現代人，也該知道儒家的局限、以至毛病在哪里。
T先生說：孔子真是沒什么水平，這也不是我說的，國外的哲學家都這么說。 雖然法家很殘暴，但是他是符合邏輯的，也有一定道理。 更不要說道家、墨家更加有思想內涵。 只是，古代一家獨大的統治者需要一種騙術而已。
老莊反駁：?打住，千萬別“都”，崇敬孔子的歐洲大Ⅴ，大有人在。孔子修春秋，亂臣賊子懼，難道靠的是騙？編詩經、易經等等，難道都是在騙？問題的關鍵，還不在于別人怎么說。華夏文明站在世界之巔也有上千年，怎么可能完全是一塌糊涂？
T先生問：可以舉個例子說，哪個西方思想家崇拜孔子的？
接著又問：真正的，崇拜者最少要拿出兩句話來，說得出象樣的話來崇拜吧。 哪本歐洲思想家的書引用了孔子的偉大言論，可以舉出來看看。
T先生曾就西方哲學發過系列文章，好像還準備出書。這番追問，搞得俺若是再回避，真有點口吐妄言、謊言之嫌了，于是在群里匆匆發帖、作出回復。
02
西方對孔子的推崇
歐洲的啟蒙運動，曾受到了儒學的影響。
十八世紀出現在歐洲的“中國文化熱”，巴黎曾是中心。二百多年前，法蘭西諸賢欲以“理性”之力，撼動基督教一千多年的傳統教義，反抗實力強大的貴族專制政府，卻在中國儒學找到了“正統”力量的支持。有評論認為：這是“借孔子的名義，來辦他們的革命”。如果沒有孔子的撐腰，沒有儒學的啟示，很難想象啟蒙運動會有如此輝煌的成績。賴克韋恩直言不諱：“孔子成了他們（啟蒙者）的守護神。”
啟蒙運動的代表人物伏爾泰，崇敬孔子學說，竟以孔子像替代了耶穌像，晨夕禮拜。他的《論孔子》說：“孔子是真正的圣人，他自視清高，是人類的立法者，絕不會欺騙人類。沒有任何立法者比孔夫子曾對世界宣布了更有用的真理。”
《伏爾泰全集》充滿了對中國文化的向往：“中國擁有世界上任何其他國家無法相匹的悠久歷史，而且形成了光輝的理性主義文化。當世界上其他民族尚處在神話傳說的時代，中國人已經在編撰自己的歷史了。”書中有贊美：“只有中國是世界上最公正最仁愛的民族”，“人類智能不能想出比中國政治還要優良的政治組織來”。書中也嘆息：“我們不能像中國人一樣，真是大不幸”。
霍爾巴赫是法國啟蒙思想家，哲學家，也是一位儒學迷，深受儒學影響。“霍爾巴赫沙龍”是啟蒙運動的大本營，盧梭、格拉姆、達隆貝爾等名流，每周必來研討政治、哲學、文學等內容，形成了著名的“百科全書派”。霍氏主張“以儒家道德代替基督教道德”，在《自然的體系》中，引用諸多孔子言論，其“理性宗教”精華就是儒學。在《社會的體系》中，霍氏主張“歐洲政府非學中國不可”，因為“中國可算是世界上所知惟一將政治的根本法與道德相結合的國家”。
更早的德國哲學家、數學家萊布尼茨，也在《中國近況》說過：“全人類最偉大的文化和最發達的文明仿佛今天匯集在我們大陸的兩端，即匯集在歐洲和位于地球另一端的東方的歐洲——中國。”“但在時間哲學，即在生活與人類實際方面的倫理以及治國學說方面，我們實在是相形見絀了”。
美國的立國精神，也包含有儒家的思想。
美國著名漢學家顧立雅指出：儒學在17和18世紀的法國導致了“精神的革命”，“使得整個西方世界逐漸地再次朝向了東方，走向了民主”。“孔子哲學”對“美國民主思想之發展”產生了重大作用。“杰斐遜的治國思想受到了中國科舉制度的影響”，西方普遍實行的“公務員考試錄用制度”、“根據人的才能而非名望來挑選官員”等，都是源于儒學。
美國最高法院的大樓，就有兩處孔子的雕像。在法院東庭的門楣上，排列著16個各有含義的人物，而以摩西、孔子、梭倫為中心。當時的設計文件，記載了雕刻孔子像的緣由：“他是東方最偉大的思想家，代表了東方的基本律法和禮儀，而美國則是全世界優秀文明的集大成者”。
美國思想家、文學家愛默生，是確立美國文化精神的代表人物。美國前總統林肯稱他為“美國的孔子”、“美國文明之父”。愛默生對中國文化情有獨鐘，認為“孔子是全世界各民族的光榮”。
西方人對孔子的諸多推崇，當然存在時代環境、自身認知等各種限制，不一定就準確公正。但是，孔子代表的東方智慧，贏得的全球美譽度、影響力，卻是任何東方人都無法比擬的。而今，官方的對外“文化交流”，仍然打出“孔子學院”的招牌，當有高人謀劃，不可能毫無道理。
03
爭議中的未盡之言
本文沒打算、也不可能全面評價孔子。只是，我在微信爭議中說到的幾個看法，感覺還有必要作點補充說明。
老莊說過：一百年來批孔盛行，在這種氛圍中長大的人，不受影響很難。
我好像越來越看不慣，有些人趾高氣揚的罵祖宗、罵傳統文化，卻自以為高雅時尚，以為找到了國民劣根性的根源，以為站在了現代文明的高地上。
真不知這些咒罵者，對自己所罵的儒學，究竟有幾分了解？他們能夠看到、理解的儒家文化，大概也只是明清統治者根據御民術，按程朱理學改造之后，冠以孔孟之名的太監文化。
知否：華夏民族在春秋時代，曾經也清白爽快、輕生重義，充滿了壯烈與決絕。當人類還普遍處于懵懂時期，中國就出現了諸子百家的智慧大爆炸。華夏傳人后來發生的巨大蛻變，國人身上存在的種種劣耕性，究竟是傳統文化的必然產物？還是漫長的皇泉磚制桶治、加上異族野蠻入侵反復摧殘的結果？
知否：夸大傳統文化對歷史、對國民性的負面作用，實際上是在為皇權專制的殘暴統治開脫洗地，愛新覺羅們應該是歡迎的、鼓勵的。
老莊說過：除了魯迅，很少見到真正的學者，對傳統文化是全盤否定的。
中國自由主義的旗幟胡適，在《中國文化里的自由傳統》中講道：“中國思想的先鋒老子與孔子，也可以說是自由主義者……孔子說：‘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孔子所說的中庸之道……孔子當時提出：‘有教無類’……都可以說是一種自由主義者的思想……孟子說：‘民為貴，君為輕。’在二三千年前，這種思想能被提出，實在是一個重要的自由主義者的傳統。孟子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是孟子給讀書人一種寶貴的自由主義的精神。”
儒家思想中，確實不乏人性的、普式價值的光芒。民國人物張彭春，應是白宮高官在2020年的演講中提到后，才廣為人知的。這位聯合國首屆仁泉委員會副主席，在二戰后起草《世界人權宣言》的過程中，就貢獻了中國智慧。他建議聯合國秘書處的員工，在收集世界各國的權利法案前，先花幾個月學習儒家的基本知識，最終將“仁（良心）”等儒家思想理念，嵌入到了《宣言》之中。
1988年，75位諾貝爾獎的獲得者在巴黎集會，并發表聯合宣言，向全世界呼吁：“人類如果要在21世紀生存下去，就必須回首2500年前，去孔子那里汲取智慧。”
老莊說過：?對孔子的全盤肯定或否定，都是愚昧、荒唐且有害無益的。
儒家思想顯然存在不少弊端。孔子極力推崇的“禮”，實際是一種社會秩序、政治規矩，是維護穩定的制度設定。子曰“禮，其政之本”，讓歷代統治者都無比重視。如果說，在禮崩樂壞、群雄并起的春秋末年，恢復周禮還屬于一種重建秩序的政治理想。那么由此帶來的等級森嚴、扼殺人性，無疑對歷史產生了極大的負面影響，與現代文明的自由、平等、博愛精神，更是南轅北轍、格格不入。
華夏文明畢竟成熟于農耕時代。以現代文明的觀念檢視，傳統文化難免存在缺憾，存在某些先天不足。百年前的五四新文化運動，對于傳統文化主要問題的號脈診斷、開方配藥，應該還是比較準確的。這些尚需學習拿來的先進文明，也是新時代的共同追求——民主與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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