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一個小面館吃早點。
我對面坐著一對中年夫婦，男人像領導的樣子，從我落座到他們的面上來，一直在擺弄一盤涼菜，始終眼皮都未抬的在指揮旁邊的女人：把醋拿來，把辣子拿來，再倒點香油，加點鹽……
每次加入一點佐料，一雙筷子就像鍋鏟似的，上下翻飛、精挑細選，夾起一筷子菜，放入嘴里，然后兩片嘴不斷的吧唧，發出一種草原上春天毛驢發情才有的聲音。
嘴巴閉合幾下就感覺不滿意，眼皮都不抬指揮那個女人，如此十多分鐘這個人就做兩件事：吧唧嘴，指揮女人！
我聽著這個聲音不知道為什么全身痙攣，瞬間就沒有食欲了，大約其他食客也聽到了他的聲音不雅，不時有人側目看他的吃相。我本來想找個離他遠點的地方，苦于那天吃飯高峰期，人滿滿的，只能硬著頭皮期待對方吃完走人。
接下來，我見證了一個驚人吃相的全過程。
面終于端上來了，此人終于停止上下翻飛蹂躪這盤涼菜的動作，也不管女人，自己挑了一碗面又是那套要醋、要辣子、要香油的流程，這才下嘴，瞬間發出一種比先前更夸張的聲音，像是腦子要缺氧的感覺，讓我懷疑這人是不是幾輩子沒吃飯。
更惡心還在后面，就在吃到半途，這人突然氣頂丹田，聲音怪異的清理喉嚨里的雜物，單聽那聲音就是那種摧枯拉朽、藕斷絲連、陳年舊物的感覺，我這個人聽著聲音就開始咸吃蘿卜淡操心替別人目測痰盂在什么位置，誰知道，此人做了一件更惡心的事情：咽了！我瞬間就有酒喝大的感覺，差點吐了。
吃相如此不雅，我也是醉了。從指揮女人到滿盤翻飛，從餓民吃相到如此聲音，我不由得想起一個詞：教養。
教養不是西裝筆挺、貴族出身，而是掩藏在吃喝拉撒的得體里邊。低到塵煙的好習慣，才是高到靈魂的好教養！
我小時候，家窮。饑餓就像餓狗似的，恨不得把路邊的樹皮扯一塊下來當干羊肉吃了。有一次，大爸領我去見一個遠房親戚，中午人家挽留吃飯，大爸那種粗枝大葉的人居然矜持的吃了一點就說飽了。
我看不開眼色，忘情地吃，竟然探過自己的菜盤夾菜，大爸用眼神嚴厲的制止。出來后，大爸第一次對我發那么大的火。
他有一句話我至今記得：餓死，也要注意自己的吃相！后來，大爸多次對我說，不要小瞧吃相，這是家教和習慣。蒙古有句諺語：從小養成壞習慣，長大就會很貪婪！
我到了成家年齡，談了一女朋友，大爸知道后，居然微服私訪，從女方的鄰居口中得到她的父母為人狡詐，愛占便宜。說什么也不讓我找。
我那時候年輕，心想我是和女孩過日子，又不是和他父母過日子。認為這才是我想要的愛情。雖然后來分手，但隨著閱歷增長，覺得大爸說的有道理的。
習慣是家教的累積，家教是教養的呈現。塵煙里養成的好習慣，能造就一個人靈魂里的教養。比如不占小便宜，比如不兩面三刀，比如不隨地吐痰。
瑞典有位社會活動家，在講起他們國家良好的交通秩序時說，所有的文明都是強制的結果，養成良好的習慣，才能成就美好的靈魂。教養存在一個人內心，時間久了，它會如水一般滲透出來。有的叫優雅，有的叫氣質。
好的習慣累積的多了，進入一種支出的狀態，就是教養。
鄭念被關在監獄的時候，即便手銬勒進了她的手臂，她也要把衣服整理的妥妥帖帖。旁邊有人善意的說，那么困難，就別整理了唄。鄭念說：那成何體統，我的教養里就沒有衣冠不整一說。真正的教養，其實就是得體。
我們習慣用年齡來原諒一些不好的習慣，比如，小孩子隨地大小便，愛占小便宜，獨斷專橫，自私暴力，都會以“孩子還小”的理由原諒；而一些上了年紀的人以“他那么大年齡”為由也能夠得到原諒，于是出現老人倚老賣老、假摔訛人。其實透過現象看本質，無非是這個人一貫而知的教養左右了他對事情的態度。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自然長成的教養，教養是從小的克制和約束養成的習慣，否則就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依然沒有教養。
教養這東西，人家都以為要出自名門才能擁有，其實就是一種約束和習慣。只要肯學，只要懂得約束自己，只要心里還有別人，多小都可以培養，多大都可以養成，沒那么復雜。
比如，沒有貪念，就少一些被騙；沒有陰暗，就少一些猜測；沒有自私，就少一些指使；沒有嫉妒，就少一些算計……
勿以善小而不為，不以細節而忽略。再過些時日，你得體的舉止，豁達的胸襟，優雅的氣質一定會茂盛成一片春天的模樣。
有人說，和你在一起真舒服，這些魅力的源泉就是身后那細細碎碎、繁花似錦的教養在力挺的結果。
中國有句話：相由心生。什么樣的教養總會呈現出什么樣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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