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浮動著微塵，又是一個適合回籠覺的周末。母親在廚房忙著，而我在旁打著下手，閑聊中她笑著問我是不是因為小時候跟著父親吃多了腐竹，所以到現在還如此喜愛。
我倒是想不起來這事會與父親有關，于是母親回憶到，當時她在廚房聽到父親在客廳抱著年幼的我，一字一句說：“知足（支竹）知足（支竹），做人要知足，這樣才能常樂。“在粵語中，腐竹就是支竹，音同知足，所以父親才會說這番話。第一次知道背后的故事，我也是有些訝異，原先一直以為自己只是隨父親的口味偏愛腐竹而已，但這其中卻有著父親希望我能學會的生活道理。
當我在思緒中營造著年輕的父親和牙牙學語的我坐在茶幾前的畫面時，自己也不知覺中陷入回憶。那是九十年代，我們一家三口住在北區的一棟平房，鄰里間近到可以喊話。夏日的午后，退休老人圍坐在石桌下棋喝茶，忙完家務的媽媽們帶著孩子聚在茂密的榕樹下乘涼玩耍，附近小公園的秋千永遠蕩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那時，父親尚未下海經商，還是一名司機，經常早出晚歸，跑起長途來可能好幾日都沒法見面。但每次回家前他都會提前打電話，于是我就會雀躍地早早跑到樓下等他。閑下來時，他會牽著我到街轉角的雜貨店，一根甜滋滋的牛奶冰棒或者幾顆泡泡糖都足以讓我歡喜一整天。現在，二十歲的我依舊喜歡甜食喜歡糖果，在朋友看來尤其喜歡橡皮糖的我完全就是個孩子，我總是笑著向他們解釋道：”沒辦法啊，這可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而我知道，父親讀書不多，這是他一直以來的遺憾，所以他常教導我們要珍惜如今的生活，努力學習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雖然他沒法教我誦經念詩，但他卻一直在努力，用自己簡單的方式教給我們他學到的生活經驗，又或許只是在結束工作后，換上圍裙下廚做一頓家人愛吃的菜。這一切，都是他作為父親去表達愛的方式，看起來笨拙簡單卻讓人無比暖心。
最近一次見面，是他接我回家過周末。當時我在上天橋的階梯跟行李箱作著爭斗。他打趣到：“嘿，大力士！”下一秒，那雙溫暖的大手就接過了沉重的行李箱，如釋重負的我跟在他背后走著，不難看出父親已不再年輕，雙鬢因工作忙碌染上白霜，背脊也因扛著全家的生活微微馱著。盡管歲月流逝如水，但在我心里他仍舊是最帥的男人，因為在那個風靡劉德華的四大天王時代，年幼的我曾自豪地跟所有人宣布，我的爸爸比劉德華還帥！涌起的溫暖讓鼻子發酸，我快步走上前，牽著父親另一只空著的手。他笑笑，也用力地回握我的手。而我一直記得他曾說，每次我們牽著他的手，他覺得自己再累也會充滿能量，用他的話來說，這是父親的幸福時刻。
那天晚上，蟬鳴著悶熱，細碎可數的星芒綴著黑幕。兩個影子牽手并肩走著，只是當時扎著辮子蹦跳的小影子變成了束起高高馬尾的大女生。然而在父親心里，我只是他的女兒。無論長多大，依舊喜歡糖果和甜食，是個不太聰明還有點小懶的小孩而已。如同很多個尋常的夜晚，被路燈拉長影子的我們朝家的方向走去。
(經管系 胡樂玲)
所屬專題：熱門專題：